背叛 - 第十章-2

冲进房间的人是宇晨，
他一进房门就冲口嘶喊：『爸爸不要——』

宇晨的突然出现，
不但使霍方感到惊异万分，
就连一直都镇定异常的宇傲也不禁感到很意外，
而当他看见宇晨的身后竟然还跟着周警官的时候，
他觉得自己的心已经在不断的往下沉了。

——一切不会再顺利了，不是吗？——

『宇晨，周警官，你们——你们是怎么会在这儿的？』
霍方一脸惊讶的问道。
周警官一手叉腰，慢条斯理的走到霍方的面前道：
『霍宇晨约我过来，说是有关于霍家命案的证据要交给我，
我们谈完了之后，他准备送我下楼，
这么巧经过霍先生您的房门口，所以——』
周警官露出了一丝得意的神色接下去道：
『你和你的二公子所说的每一句话，
我和宇晨在门外都听得一清二楚。』

霍方的眼神逐渐由惊异转为愤怒，
他狠狠的瞪着宇晨，一副好像要把宇晨吃下去的模样，
他对着宇晨吼道：
『宇晨，你——你竟然瞒着我报警？
你可知道你这样做的后果吗？』
宇晨无惧的迎向霍方仿佛要吞噬人的目光，
正气凛然的回答：『我当然知道，
但是他杀了人，而且杀的都是自己的家人，
我不能当着什么都不知道，
我不能让他继续的逍遥法外，我只知道一件事，
做错事的人，都应该要受到应有的惩罚。』

宇晨突然发现自己变了，
以前只要霍方一发怒，
无论谁是谁非都好，
他一向来都是秉持着息事宁人的态度，
可是现在，
现在的他知道自己不能再这样的沉默下去了。

霍方显然不能接受宇晨的说法，
他仍然大声的吼：『你只顾自己的感受，
难道你就不必顾霍家，顾全大局吗？』

又是霍家，又是霍家，
到底有完没完？宇晨只觉一股怒气直冲脑袋，
他的情绪突然像一个承受不住压力而爆炸的气球般失控了起来：
『霍家霍家，霍家这个包袱已经把我们压得透不过气来了，
你知道吗？自此我们懂事以来，为了顾全霍家的颜面，
我们无论受了什么委屈都得往肚子里吞，
就算是被人捅了一刀，为了面子，
我们的脸上还是得装出笑容来，
这种生活我已经非常非常的厌倦了你知道吗？』
『就为了这样，你难道就不顾和他的兄弟情吗？』霍方大声的问。
『爸爸，他如果还有一点人性，还有一点亲情的话，
他就不会杀人了。』

对于霍方和宇晨两父子之间的争锋相对，
周警官可是一点儿都不感兴趣，
他现在的目标是宇傲，
他端详着宇傲，
慢慢的环着他走了一圈，
然后他用嘲弄的语气说道：
『霍宇傲，真的是人不可貌相，
啧啧啧！怎么看都看不出你竟然是个杀人不眨眼的凶手，
也难怪我会看走了眼——』
周警官突然拔出了手枪指着宇傲的头道：
『把你的手举起来，
你已经被捕了，你刚才说的话，
我不但听见了，而且还用手机录了起来，
我也已经拨电给警局，
从现在开始，你所说的每一句话都将成为呈堂证供，
告诉你，这一次你即使是再狡猾，你也是逃不掉了。』

被枪指着的宇傲神情镇定如昔，
他笑了笑，嘲讽道：
『周警官，你怎么紧张到要亮枪呢？
我现在手无寸铁，你难道还怕我会——』
宇傲顿了顿，故意加强语气道：
『把你干掉不成？嗯？』

说真的，周警官心中的确是有点紧张，
近年来，他已经很少再直接参与危险的工作了，
这一类和凶悍杀人犯对峙的事，
他现在大多数都会交给部下去干，
他从来都没有想过，
今天站在他面前，
外表长得比偶像艺人还要偶像的富家少爷，
竟然会是个一连杀了几个自己家人，
甚至被人用枪指着头的时候都还笑得出来的杀人魔，
如果说他心中一点都不紧张那当然是骗人的，
说真的，
他现在可是很担心这个杀人魔会突然发狂的攻击自己呢！
虽然如此，
他口中还是不甘示弱的逞强着：
『呃——霍宇傲，你还真有种，
到了这个时候你竟然还笑得出来？』

宇晨用一种极度哀伤的语气问宇傲：
『二哥，你太让我痛心了，为什么？
为什么凶手竟然会是你？吓？为什么？』
霍方叹了一声，沮丧的道：
『宇傲，事情到了这个地步，
我即使是想要帮你也已经无能为力了，我觉得——
你在恨我，为什么？』

霍方此语一出，
众人的目光都不约而同的投向了宇傲，
是的，
宇傲从小一直是那么的受到霍方的信任和宠爱，
霍家的背叛者怎么可能会是他呢？

而宇傲此刻只是垂下了眼帘，
思绪仿佛落到了一个遥远又黝暗的地方，
没有人能从他脸上看出他心中究竟在想什么？

『你恨我，为什么？』霍方重覆着他的问题。

宇傲沉默了半响，
慢慢的抬起了眼，
他目光锐利的扫射着众人，
眼神中有一种让人不寒而栗的冷光，
最后他的目光落到了霍方的身上，
他逼视着霍方，冷冷的道：
『你要知道答案是吗？好，
那就让所有丑陋的事情都在这里见光吧！』
宇傲咬牙切齿，发泄般激动的嘶喊：
『我是恨你恨你恨你，因为是你害死妈妈的，是你——』

霍方和宇晨吃惊的看着宇傲，
这是——宇傲吗？

宇傲喊完，喘着气的走到了吧台旁，
周警官立刻紧张了起来，手中的枪握得更紧了，他喝道：
『霍宇傲，你给我站住，
不许动，你想要做什么？』
而宇傲却看都不看周警官一眼，漠然的道：
『我想要倒杯水喝，行吗？周警官大人？』
宇傲边说着边拿了个水晶杯子，
将杯子盛满了清水，看着那被水，
他忽然露出了一抹苍凉的微笑，
然后他咬了咬牙，
仿如非常口渴般的一口气狠狠的喝完了一整杯的水。

狠狠的——
是的，这就是宇傲此刻给宇晨的感觉，
看着宇傲喝水的神态，
宇晨不知怎么的心中竟浮起来一股强烈的不安，
为什么会有这样的感觉？
宇晨疑惑。

喝完了水的宇傲，
开始说出了他这一生中说得最长的一段话。

『你们听着，这个人，表面上是个正人君子，
是个有情有意的大慈善家，而事实上，
他是个薄情寡意，背叛妻子，背叛承诺的人，
妈妈生了宇晨之后，患了产后忧郁症，
整天只会喃喃自语的说着一句话，
‘把孩子还给我’，
而他，他当时身为妈妈的丈夫，
非但不能给妈妈一点精神上的安慰，
还整天在外面花天酒地，拈花惹草，
最后妈妈终于被逼疯了，
我记得妈妈还在精神病疗养院的时候，
他竟然猖狂到把女人带回家来，
我永远记得在我九岁那一年，有一天，
我找不到一本作业，我寻遍了整间房子都找不到，
最后我不知不觉来到他的房间，
而那么巧他在那个时候回来了，
我听到声音，
突然想起我们小孩子是被禁止进入他的房间的，
我当时情急之下，就躲到了衣柜里头去，
没想到，那一次竟让我看见了我这一生中最丑陋，
最肮脏的事，这个人——竟然带来个女人回家，
妈妈孤独的在疗养院里头，他竟然敢带女人回家？
而且还荒唐到在妈妈的床上风流快活？』
宇傲的目光突然凌厉的射向霍方，咬牙道：
『你简直混帐——』

听到这里，就连周警官也惊讶的望向了霍方，
而霍方此刻则满脸羞愧悔恨的不敢正视宇傲，
宇晨恍然道：
『难怪你每次在电影或电视上看到一些男女激情的镜头时，
你就会大发脾气，原来你——』
宇傲咬牙道：
『是，我每次看到那种镜头时，
这个男人和那女人当时在床上的情景就会浮现在我的脑海中，
我现在想起来还历历在目，简直让我想吐，
你知道那个女人是谁吗？』
宇晨犹豫了一下，不肯定的说道：
『难道——是——三妈？』
『没错，就是她，妈妈死后，她——就嫁给了爸爸，
因为我对她有敌意，所以从她一进门就把我当成了眼中钉，
她每次打输了牌或是情绪不好的时候，
就会拿我来当她的出气筒，她变态，她是个虐待狂，
我越是痛苦她就越痛快，我发誓，
有一天我一定要杀了她——』
宇傲说到这里歇斯底里的笑了起来：
『 我终于做到了——』

宇晨倒抽了一口气，带自责的低声说道：
『我怎么不知道在你身上你竟发生过这样的事？』
宇傲冷笑一声道：
『你是个书呆子，你除了书本之外还知道什么？
况且她还威胁我说，如果我敢把她折磨我的事告诉爸爸，
她就会杀了我，虽然她只是在吓唬我罢了，
但是我当时年纪还小，根本就分辨不出她话中的真伪，
我的梦魇一直到我出国念书之后才结束。』
宇晨问：『那么大哥呢？他跟你的关系虽然不好，
但是他罪不至于死吧？』
『像他这种草包，我本来并不把他放在眼里，
但是他对我不仁，那我也只好对他不义了。』
『不仁？』宇晨露出不解的神色。
『你还记得我中毒昏迷的那一次，
你曾经在我的房间里找到一支名贵的钢笔吗？』宇傲问。
『记得。』
『你虽然不知道那支钢笔是谁的，
但是我却清楚的知道，那是属于霍宇铭的，
那支钢笔是他在英国以非常高的价格买回来的，
他还曾经故意的在我的面前炫耀过他的那支笔，
那支笔出现在我的房间，
证明了那一次是他对我下的毒手，
我很明白，先下手为强，后下手遭殃的道理，
所以，他一定要死。』

宇晨觉得自己胸口上压着的石块仿佛越来越重了，
为什么会这样？
一家人好好的为什么突然会变成这样？
互相憎恨，仇视，残害，
就连一个普通朋友的关系都不如，
很可悲，不是吗？
他大力的呼吸着，继续追问：『那二叔呢、』
宇傲淡淡的回答：『他？他威胁我，
他要将我收购霍家股票的事告诉爸爸，
所有对我有威胁的人，我都不能让他活下去。』
『 那宇薇呢？』宇晨悲愤的问：
『曾经想杀她的人是你吗？』
『她只能怪自己为什么是那个女人的女儿，
可惜那一次，禤翔竟及时出现救了她，
只是——』

宇傲的脸上突然出现了痛苦之色，
脸色‘唰’的一下子苍白得有如一个死人，
他的胸口不断的猛烈起伏，
他喘着气，咬着牙勉强的把自己没有说完的话说完：
『后来——我又不忍对她下手了，
于是——于是放过了她——』

说完了这一句话，
宇傲就倒了下去，
一股鲜红的血从他的嘴角和鼻孔中如泉水般的涌了出来。
这突如其来的状况，
使在场的人都吓呆了，
反应最快的是宇晨，
他一个健步冲上前抱住了倒在地上的宇傲，
宇傲身上的血即刻把宇晨的白色衬衫染红了，
他心胆俱裂的喊道：
『二哥，你怎么啦？二哥——』
『这是——这是我为自己准备的结局——』
宇傲的声音微弱得几乎听不到了，
宇晨紧紧的抱住了宇傲，
将耳朵凑到了宇傲的嘴边，
宇傲继续气若游丝的说道：
『我——不要坐牢，所以刚才——喝水的时候，
同时——同时将为自己准备的药丸——
最毒的毒药——喝了下去——』

宇傲为自己准备了什么样的毒药？
药性竟那么的强烈，
宇晨是个医生，
当他看到鲜血不停的从宇傲口中和鼻孔中涌出来的时候，
他心中已经清楚的知道，
现在即使是把宇傲放在手术台上，
宇傲的生命也未必挽救得回来了，
况且，宇晨更明白一件事，
凭宇傲执着的性格，
他如果决心要死的话，
他是绝对不会让自己再有一丝活命的机会的，
即便如此，
宇晨还是急促的转头对周警官吼：
『救护车，快叫救护车——』
这出乎意料急转直下的情势，
使周警官的脑袋有那么几秒钟的空白，
被宇晨这么大声一吼，他才如梦初醒般的急忙拿出了手机。

宇晨的眼泪流了下来，他声音嘶哑的哭道：
『二哥，你为什么怎样傻？』
而霍方这个时候也已经扑了上来，
他跪在地上，
望着这个他曾经引以为傲的儿子，
不禁老泪纵横的哽咽喊道：
『宇傲，我的孩子，我的孩子——』
『二哥，你振作一点，你会没事的，你一定会没事的——』
『宇傲，小薇她到底在什么地方？你快说，快说呀！』
霍方突然想起了宇薇，
他即将失去这个他最疼爱的儿子，
他不想，也不能再失去他最疼爱的女儿了。
宇傲无力的牵动嘴角，
微微往上扬的嘴形似是露出了一丝的微笑，
他的声音如幽灵微弱的在吐气：
『我——恨你，所以——所以——
我——是不会告诉你的——』

说完了这一句话，
宇傲——
咽下了最后一口气。

他那被血弄污了的脸孔看起来依然是那么的完美精致，
神情仿佛像睡着了般的安详，
然而，
一颗眼泪在这个时候竟静悄悄的——
慢慢的——
从他的眼角滑落了下来——

这是宇傲对命运的控诉吗？
还是他——
心有不甘？

（待续--）